廚房

這個逼仄的空間，曾是我舊家的廚房。
有一個青色碎磁磚的流理臺，旁邊兩個瓦斯爐，盡頭接了瓦斯桶，供應洗澡，也供應煮菜。幾年前，後面的防火巷說要增加汙水處理的地下水溝，所以要求我們拆了牆，縮短了一半的空間，於是流理臺和牆壁全都拆掉了。
為了省錢，我爸親自拆了牆，又砌了這面牆上去的。
當時我們一直勸他，請人來做就好了，他不聽，也沒麻煩到我們，和我媽兩人花了幾天的時間，就弄好了。
以前，我很不喜歡那個青色碎磁磚的流理臺，因為用久了，磁磚就會發霉，黑絲在細縫像毒一樣侵蝕，我總要花很多時間才能刷掉。那個磁磚，總讓我覺得家裡很油膩。
對於廚房，我至今只想得起兩件事情，小時候，我很喜歡冬至，因為吃湯圓是一件很特別的事情。我記得我媽第一次告訴我：吃了湯圓，就會長一歲。我加緊多吃幾個，問我媽：我多吃一顆，會長兩歲嗎？
另外一件事，是奶奶過世的隔天，正好是芒果的季節，我跟我媽說：我想吃芒果，媽媽拒絕我了，因為她實在很忙。於是我說：奶奶總是切芒果給我吃，芒果好好吃。媽媽馬上就切給我吃了。很多年，我一直被這個故事困擾，因為曾經很長一陣子以為，我一直厭惡自己因為想吃芒果，而撒了一個謊，因為當時的我根本就搞不清楚死亡到底是怎樣的一件事情，就已經懂得用這個去說服媽媽切水果給我吃。
我也一直回想不起來，時間上，到底是先吃了湯圓，還是芒果。
廚房拆的時候，我在外念書，沒有參與。這個空間，現在堆滿廢物，桃紅、粉紅、藍色的塑膠袋，是賣衣服用剩的，也就拿來放一些不要的東西，放瓦斯桶的地方現在放了一個壞了的大型雨傘，也是做生意用壞了就裡面推著的。牆上像是鳳梨的磁磚，倒是一直也沒變。
最靠近外面的紅白塑膠袋，放的是香火蠟燭，每次重要節日，我媽都會過去，在廚房旁的飯廳拜地基主，香火在哪裡繞啊繞的，飯廳成了給好兄弟專用的飯廳。
不過是三四年前拆的，一下子荒廢了，倒像是小時後離開的時候，就都拆光了。